(宋亚军 彭应举)战火纷飞时代最后的爱情圣地,湘西自然山水的最后延伸,渝、湘、黔文化的交汇之地——边城。清水江清,吊脚楼古,依山临水,木舟古渡,如诗如画。边贸繁荣,龙舟竞逐,情歌对唱,这就是边城,象一壶浓烈的陈酿,令人陶醉。 拉拉渡:《边城》爱情的原始现场 清水江岸,一边是重庆,一边是湖南,河上游不远就是贵州,三省(市)挤在这里以以山为碑,以河为界,联系两岸的,是一条破旧的渡船。 “渡船头竖起了一枝小小的竹竿,挂着一个可以活动的铁环,溪岸两端水面横牵了一段钢缆,有人过渡时,把铁环挂在废缆上,船上人就引手攀缘那条绳索,慢慢的牵船过对岸去。”一代文学大师沈从文在《边城》里描写的拉拉渡,还是老样子,只不过把废缆换成了钢索。因为这样一个地方,发生过那么一段纯洁的爱情,恰巧被那么一个善于描述的文学青年发现,世人才知道了那么一段纯洁而凄美的爱情故事。 今天,我们在这里依然可以看见,河面上一条木制乌蓬大渡船,大约可以坐二、三十人,每天沿着钢索,缓缓的来回靠岸。尽管拉拉渡上游200米处早已修建了清水江大桥,但游人、商贾、农民……都依然喜欢从拉拉渡过清水江,享受着那种悠然自得的生活和小家碧玉似的边城自然风光,拉拉渡,俨然把重庆、湖南和贵州就这样通过一线牵连了起来,也把两岸三地本不相关的男男女女们牵连成了夫妻、舅表、婆媳、祖孙、姑姨……各种关系。 说边城是爱情圣地,缘于1934年,沈从文以洪茶古渡为原型,创作了响誉海内外、为他在中国现当代文学史上赢得重要地位的文学名著《边城》。小说叙述了茶峒码头团总顺顺的两个儿子天保和傩送与摆渡老人的外孙女翠翠的曲折爱情。顺顺的两个儿子都爱着翠翠,大儿子天保托人捎话给老船公(翠翠相依为命的外公)提亲,而翠翠却喜欢天保的弟弟傩送。船总顺顺有意让天保娶翠翠,盼望老二能够和王团总的女儿结婚,因为那样就会获得一座崭新碾坊的陪嫁。兄弟之间最终因为爱情站到了“PK”台上,他们竞争的方式十分浪漫,兄弟俩每天晚上轮流到河对岸山上去给翠翠唱歌,让翠翠挑选。结果,天保知道翠翠爱的是弟弟傩送时,怀着无限的忧伤。乘船离开边城,不幸途中失事淹死。傩送认为是自己害死了哥哥,内心十分负疚,于是赌气也离开了边城。一个雷电暴雨袭击的夜晚,老船公悄然死去。翠翠面临人生如此大的变故,一边抹泪接替了外祖父的事业,继续撑渡客人。一边在白河(清水江)上翘首等待傩送归来,等待自己的爱情…… “也许永远不回来了,也许‘明天’回来!”《边城》给我们留下了永远凄美的爱情悬疑。 时值深冬,只有茶峒渡口崖上沈从文亲笔题写的“边城”俩字样十分醒目。今天的拉拉渡,依然有一个老船夫,附近的人们都叫他蒋伯,蒋伯在拉拉渡上已过了六十多个春秋,如今依然十分键朗,不管刮风下雪,他都在渡船上,送走来来往往的客人。他告诉我们,他的“工资”是附近群众发的,每户人家都要出一定的渡船费,用于支付渡船的维修费用和维系个人的朴素生活,要是外来的客人过河,全凭自己的良心,多则五角钱,少则两三角,不给也没关系,面对这样的老船夫,自然就会想到《边城》里的老船夫。 “翠翠在那边。”老船夫一抬手,指给我们看河湾前面的翠翠岛。顺眼望去,只见清水江中的一个小洲,用条石砌了一圈沿坎,岛上树林丛中,怪石林立,一个扎着大辫子的姑娘牵着一只狗从林木丛中凸现出来,这就是翠翠雕像。平日,凡是到边城游览的游客,都要到翠翠岛上观赏一番,发出一阵感叹。 三不管岛:少数民族的血性融合 重庆市秀山土家族苗族自治县洪安镇与贵州松桃苗族自治县迓驾镇南北山水相连,与湖南湘西土家族苗族自治州花垣县的茶峒镇(现更名为边城镇)隔河相望。“蜀道有近时,春风几处分;吹来黔地雨,卷入楚天云。”清代章恺用诗句这样描述“洪(安)茶(峒)边城”这个素有“鸡鸣三省”、“一脚踏三省”的三省市交界之地。 在三省(市)交界处的清水江中,有一块地,五六百个平方,因为以前荒芜,毫无价值,且又处于三省(市)边界,谁都懒得去管它,大家都叫它“三不管”。边区的土家族和苗族人一旦因地界、用水、婚姻等引发的纠纷,就相互串联,聚集自己的族人,在“三不管”展开群体性械斗,如打伤或者打死了人,都由双方自行处理,然后约好再次械斗的时间。在过去,“三不管”发生了无数次械斗,是土家族和苗族人用武力解决问题的地方。洪安,这个地名在古苗语中的意思就是“流血的地方”,洪安这个地理名词本身就对这个地域特色作了恰当的诠释。 械斗在不断野蛮上演,当地土家族、苗族和汉族也在相互融合。如今,边城的治安状况早已得到了改善, “三不管”已经变成了“三家管”。随着边城旅游升温,“三不管”已成了一块黄金宝地。洪安镇已在“三不管”建起了边城旅游娱乐中心,把以前的野蛮永远定格在记忆里,成为一种特定时期的少数民族血性标本,供游客参观。 在我国,三省交界的地方很多,但像边城“三不管”这样独特和离奇的三省交界、文化杂处,充满码头文化、少数民族的血性文化与青楼文化,恐怕难找第二个地方了。 站在岛上,和谐微微的轻风,送来不远处洪安学校学子的朗朗读书声,以及不知是湖南、还是贵州那边的鸡鸣犬吠声。 洪茶古渡:二野入川的时代痕迹 边城,因地势险峻,易守难攻,历来乃兵家常争之地,刘邓大军和平解放湖南后,随即由此入川。1949年11月6日,刘邓大军先头部队从洪茶渡口强攻洪安,打开了攻取重庆、成都的大门,洪安就成了刘邓大军入川的第一站。11月下旬,刘邓大军司令部即二野司令部迁到这里,当天晚上,刘邓首长命令用柴油机发电,在洪安街上照上了路灯,边城一时灯火通明,人们像过节日般欢欣鼓舞。在二野司令部里,刘伯承、邓小平制定了解放整个大西南的作战方案,为解放大西南掀开了新的篇章。 从洪茶古渡沿青石板街而上洪安古镇,约行60米左右,右边有一座铁门紧闭的四合大院,墙体班驳花塌,隐约现出一排革命标语,这便是二野即刘邓大军司令部旧址了。推开二野司令部旧址大门,迎接我们的是那一段历史、尘埃,刘伯承、邓小平二人在这里运筹帷幄的将帅风度犹如沥沥在目,窗外的风声水起仿佛又掀起了金戈铁马,勾起人无数回响。 在洪茶古渡上游不远处有一座洪安大桥,连接着如今的319国道,桥头巍然耸立着一扇横跨马路的大门牌坊,牌坊上面书写着“渝东南第一门”(以前是“川东南第一门”),在牌坊的旁边不远的一块坝子上,立着一块高大的刘邓大军入川纪念碑。 刘邓首长入川,还与一道菜留下一段佳话。传说刘邓大军到边城时,老百姓特地做了一道腌菜加豆腐炖鱼的菜给刘伯承、邓小平二位首长品尝,二位首长吃后连连叫好,问老乡这菜叫什么名字,老百姓说还没有名字,邓小平就说,那就叫“洪安腌菜豆腐鱼”。更吸引人的是,“洪安腌菜豆腐鱼”是用贵州的豆腐、湖南的角角鱼、四川(现重庆)的腌菜制作而成,豆腐白嫩、鱼新鲜可口,极为诱人,远近闻名遐迩,到洪安者,必品尝此菜。 边城除了二野入川的洪茶古渡,还具备“革命”象征的就数洪安渡口的“语录”塔了。沿着二野即刘邓大军司令部旧址的街面往洪茶古渡口,还未下梯坎,就已见一座红色的“塔”高耸出街面,直观地向人们展现出那段“文化革命”史。这座“塔”算来也应该有三十多年的历史了,其红色已灰暗如酱,“塔”身的几个棱面上是毛泽东在陕北是那张著名的标准像(斯诺摄影),下面是他的狂草诗篇,以及他的“语录”和那个时候的口号等等。据当地上年纪的老人说,当时要求过河前必须背诵毛主席语录,这可难倒了不少过渡群众,地方政府当时想了一个绝妙的办法,在渡口修建了语录塔,塔上用黄色油漆书写了一段“毛主席语录”,过渡人只要抬头一看,就能顺利过关。 在边城洪安,一场以武力解放全中国的革命,一场以文化解放全中国的革命,两场中国现当代最辉煌的革命同时在一个世外桃源般小镇以完好的文物遗址展现,算是两段历史的“文功”和“武略” 相得益彰了。 清水江:土家苗汉的欢乐舞台 有人说,美女和河有密切的关系,因水雾弥漫滋润,女人皮肤白嫩,身材苗条。边城的女子漂亮,也应该和清水江有很大关系。夏天黄昏,三五个姑娘结伴到清水江里沐浴,嘻嘻哈哈,洗到高兴处,唱起了山歌:“送郎送到杠豆林,手摸杠豆诉衷情,要学杠豆成双对,莫学茄子打单身。大船烂了钉不溶,笕菜老了照样红,铜盆烂了斤两在,我郎人穷志不穷。”歌声婉转、甜蜜,不时撞击着你跳动的心灵。 在公路交通尚不发达的年代,水上交通占据了主流,河,就成了边城人走出去的重要通道,也是一条货物贸易通道。我们从《边城》里会发现,能撑船的男人多么受女人喜欢,能驾船沿沅江下洞庭的男人多么受人崇拜。和军人从战场中选择胜负一样,边城人习惯从每年的龙舟赛上选择自己的英雄。每年端午节,边城三镇都组织10多支船队,在密集的苗鼓声中展开紧张而又激烈的比赛,两岸必然是人山人海,都为自己的船队鼓劲加油,欢乐之声在清水江上此起彼伏,盛况空前。 而女人的比赛就是一年一度的“边城之秋”文艺汇演,尤其土家族和苗族姑娘都能歌善舞,每年秋天,由边城三镇政府搭台,民间艺人唱戏的原生态山歌对唱在清水江畔上演,洪安镇的跳花灯,边城镇的跳大神(傩戏),迓驾镇的团团舞,每个节目非常精彩。如今,人们用山歌消除家族和山寨之间多年的积怨,用山歌沟通感情,用山歌答谢游客。如果游客有兴趣,苗家阿妹还会爽朗地答应做你的老师,现场教你几首山歌,别是一番情趣。 在洪茶渡口花30——50元钱向边民租一条乌蓬船,沿清水江逆流而上或返回往下,沿岸是崖水相照、屋山次第交错、吊脚楼小酒馆隐没林木间,别有一番情趣。夜宿翠翠楼,推窗而望,橘黄的街灯照亮了整个古巷,可以看到远天的星星,隐约可以听到山歌声从远处飘来,枕着星光和歌声,在洪安、茶峒的夜色里,沉醉。 “边边场”:被推迟了的生活场景 边城洪安最热闹莫过于逢赶集,当地人叫赶“边边场”。早上八九点钟,三省边界的各族人民便三五成群,向洪安汇集。无论男女老少,大都像节日出门做客似的,特别是青年妇人,一律盛装,胸前、头上的银饰和大耳环在阳光下闪闪发亮。集市上除了百货、土产摊档各色货物斑驳杂陈之外,有南杂铺卖菜粑粑的,卖银器的,算命的仙娘(女巫师),照相的,收头发的……这些生活都似乎被推迟了,离我们很远。 下午散场以后,古街显得十分宁静,街道两旁散落着清末民居建筑群落把街道挤成了一条线。这里的四合大院(俗称四角天井)一个挨着一个,保存比较完好的有二十四座,许多墙身已经斑斑驳驳,墙皮脱落后裸露的砖石块,散发出古朴的气息。无论踏进哪座老房,首先看到的无一例外都是高墙竖立、深深天井,比屋顶还高的高墙就是平常说的封火墙,这种老屋也被称为封火筒子。人居密集的古镇大都是木制建筑,有了这封火筒子,就算哪家不小心失了火,火势也会被强行封闭在封火墙内,不会殃及四邻。 走在这样的古镇,仿佛漫步在沈从文的小说里,总是遐想某个封火筒子的大门吱呀打开,出来一个见生人就羞红脸的翠翠,发生一场圣洁的爱情。—选自《国家人文地理》2007年第3期 |